[電影] 生命：不只是921

December 23rd, 2008 · 1 Comment · [電影]

「生命」並不是一部關於921的紀錄片。

又或者是，這不只是一部關於921的紀錄片。在2004年台灣電影景氣低迷的年代，是當年的台灣電影全年票房總冠軍。一部紀錄片要賣出破千萬的佳績，除了在現在已收攤的總統戲院出現大排長龍的奇蹟，並激蕩一波又一波的話題討論，連當時對電影不怎麼注意的我，都知道有「生命」這部紀錄片的存在，想必有特殊之處，才讓「生命」顯的如此特別。感謝「新生一號出口」影展的努力，讓我可以看到這部紀錄片，並與本片導演吳乙峰有對談的機會。

事後上網參考眾人的影後心得，其中有些認為這部電影跟921根本關係不大，看完以後十分失望。我想這是當時媒體報導的氛圍讓他們有所誤解有關，因為所有的報導都以921為切入點，但其實就這部電影，921只能說是個引子，真正想要紀錄，或是想要探討的東西反而是紀錄片中人物，甚至是導演本身，在生命中遭逢巨變後的種種過程。

意外，之所以可怕，就是他們會在我們毫無準備的瞬間，帶走我們的至親，奪走我們的家人，而我們卻無能為力，束手無策。試想，一覺醒來，親人已全數往生，離我們而去，前一天還是快樂家庭的寶貝，過一天卻要幫自己的家人送終。當全世界再也沒有親人可以依靠，從此以後只有你一個人孤伶伶的活著，這種苦痛，該叫我們如何承受，生命的希望，也許也因此而消失，「未來」？連家都沒有了，要怎麼大談生命的方向，我們能想像這種連希望也離我們而去的生命嘛？

也許我們會因為失戀痛哭，我們會因為與朋友斷絕往來而惋惜，但不論發生什麼事，家庭永遠是我們最終的依靠，雖然，我們不能選擇家人，對家人彼此個性間的衝突也往往難以忍受，甚至輕率的將情緒及脾氣毫無保留的對家人發洩，但也因為這層血濃於水的親情，最愛我們，永遠不會背叛我們，在後面默默支持我們的，卻也都是我們的家人，即便是最親密的朋友，也無法給予我們這種無私且不求回報的支持。但當有一天他們全部離開，當「家」這個字，失去了精神上的意義，剩下的，只有家徒四壁，我們該如何自處？光以失根浮萍的沉重，尚不足以描述其悲情的百分之一。

但對紀錄片中人物而言，這並是空想的情境，而是發生在他們身上的真實事件。他們一夕間，失去了所有希望，唯一能期盼的，只有找回家人遺體如此渺小的願望，但大自然的力量，卻讓他們連這小小的願望也無法實現，唯一能留下的，唯有停佇在腦海中的回憶，這印象是如此的鮮明，好像他們不曾遠離，但每當從回憶回到至親永遠離開的現實，這痛苦像是鑽釘，向內心深處不止歇地鑽去。

但面對如此生命的劇變與轉折，唯有勇敢面對殘酷的事實，方能為已殘缺的生命，尋找一條解脫的出路，而「生命」這部紀錄片，則讓我們看到主角們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，以及面對生命離去時的不同態度。吳家兄弟及媳婦，對生命採取逆來順受的態度，不論碰到多大的苦難，唯有咬緊牙關不斷的努力，最後總能克服一切；姐妹花則正值青春年少，這種苦難不應當降臨在她們身上，雖然暗夜獨自時，她們的臉上顯露出不經意地一抹惆倀，但她們卻用年輕人生命的活力：天真及樂觀來面對；大學即將畢業的學生羅佩容，則遲遲無法釋懷至親離開的傷痛，進而轉化為對生命的憤怒，對至親及兄長的怨懟，但她想要得到的，其實只是往日親情圍繞的溫暖。

然而，儘管如此面對，但生命中的缺憾仍在。唯有重生，回到生命原有的軌道，才是面對死亡的解藥。吳家兄弟的弟弟和妻子重新拍了婚紗照，到夏威夷渡蜜月；吳家兄弟的哥哥和妻子又生回了一個女兒；姐妹花也交了男友及懷孕；羅佩如則實現了願望：出國念書。

重生不代表是遺忘，而是放手，並給予我們再出發的動力。雖然至親已永遠離開，還活在世上的我們，必需走出生命的傷痛，繼續下一段生命的旅程，將對親人的思念埋藏在心中，才能將缺角的生命重新圓滿。不用擔心我們會遺忘，也許我們終將無法與至親再相見，但留在心頭角落的回憶，卻是如此的明亮與清晰。

對比到片中導演吳乙峰的父親，因中風臥病在床，每當導演回到宜蘭探望父親，卻發現往日那個熟悉的父親身影，總是痛罵作電影沒前途的慷慨，隨著時間而越形遠去，而導演卻只能無助地看著眼前的父親，逐漸變成不認識的陌生人，這種生命的消逝，更看的出生命的無情，畢竟921所帶來的傷痛雖然龐大，但時間也在那一刻凍結，所有的回憶，也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，不用忍受緩慢死亡的折磨。

也許有形的生命，是戶口名簿上登記的證據，是死亡證明書上記載的資料，來證明是否存在的價值，但真正對我們有意義的，是留在心頭的那份印記，即使有形的生命已經消逝，那曾經走過的種種痕跡，卻是誰也都帶不走的回憶，也許記憶會隨著時間而逐漸模糊，但他還留留在我們心中的某個角落，等待在未來的某天重新發掘出土。

所以當我們汲汲地想要留住生命的某個片段，用相機照下，用聲音錄下，保留相關的物品，努力的不去遺忘，但其實真正重要的，是我們真真切切地走過了這一段。也許在生命當中，我們很卑微地為了生存而汲汲營營，又貪心的想要留住點點滴低的浮光掠影，或許我們終於會瞭解，生命的意義不在於我們留住了多少，而在於我們經歷了多少。

當片尾的字幕打出，在紀錄片中不斷與導演對話的王家勳，早已於多年前因意外而喪生，一切的對話只是導演對故友的懷念及回憶。也許王家勳的形體已不在這個世界上，但在導演的心中，他卻從來未曾離開過，這，不就是生命的意義嘛？

也許我們終將離開，但我們所經歷過的一切一切，將永遠不被忘懷。

「生命」，是部療傷的紀錄片，片中的主角，在紀錄的過程中，逐漸走出地震傷痛的陰影，重新活出自己的生命，導演在這部紀錄片當中，對逝去的友情與親情重新有所體認，對我而言，在字幕拉下來的那一刻，除了滿滿的感動，似乎也獲得了重生的力量。